在追寻红色足迹的路上

发布时间:2024-12-24 04:14:22 来源: sp20241224

于都河水缓缓西流,河畔柳绿花红,纪念园游人如织。那天,我和儿子走进江西省于都县中央红军长征出发地纪念园。“红旗飘,军号响。子弟兵,别故乡……”于都县长征源演艺团表演的大型情景剧《告别》在长征渡口拉开了序幕。当“父送子”“妻送郎”“托孤跪别”的场景一一呈现时,泪水在我们的眼眶中打转。

“爸,你说,当年太爷爷和堂爷爷是不是也是这样离开家乡的?”儿子问道。

“是啊,他们肯定期待革命胜利后就返乡,谁承想,这一去就再也没有音讯。”我不禁有些感伤。

“爸,明年大学毕业后,我也要去当兵。”儿子的话,让我深感欣慰。

小时候,我曾指着大爷爷肖尚喜的烈士证书问爷爷,“我大爷爷的烈士证书上写的是‘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中牺牲’,而我大堂伯父肖思烜的烈士证书上写的是‘1934年北上抗日牺牲’,这其中有什么区别吗?‘北上’又是什么意思?”

爷爷告诉我:“其实都一样,‘北上’是长征的意思,他们都为革命牺牲了。”

“牺牲在哪里了?”

“我打听过了,也找过了,但是一直找不到。”

“爷爷,你和堂伯父也当过红军吗?”

“是的。等你长大了,我再详细给你讲我们从前的事。”

渐渐地,我从家人那里了解了我家与红军及长征的故事。我爷爷肖尚伟、大爷爷肖尚喜、大堂伯父肖思烜、堂伯父肖思坊是1933年春一起当红军的,都参加了第五次反“围剿”。我爷爷这年29岁,在头陂战斗中受了伤,子弹从腹部打进去,又从后背穿射出来。养好伤后,他继续投入战斗。第二年秋,他在驿前战斗中膝盖受枪伤,便再也不能行军打仗了。

爷爷在老乡家养好伤后,大年初一一拐一瘸地回到家门口。他跟奶奶打招呼时,奶奶竟然没认出来。

“我是法生子。”当爷爷说出自己的小名时,奶奶惊呆了,打量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把他扶进屋里。原来,爷爷那时胡子拉碴,衣服又脏又破,走路一拐一瘸,奶奶误以为他是讨饭的“叫花子”。难以想象,爷爷当时吃了多少苦。

我堂伯父肖思坊在战斗中大腿内侧受伤,在老乡家养好伤后,也回到了家里,但落下了终身残疾。我大爷爷肖尚喜和大堂伯父肖思烜跟着部队一起从于都渡河出发长征,此后再没有任何消息。新中国成立后,家里才收到他们的烈士证书。我太奶奶犹如五雷轰顶,痛哭不止。受此打击后,她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不久便撒手人寰。至于大爷爷和大堂伯父参加了什么战斗,牺牲在哪里,安葬在何方,我们都不清楚。

“做人要老实本分,工作要勤奋,生活要节俭。人生的道路要走直路,不要走弯路。”这是爷爷肖尚伟生前对我们说得最多的话。他一辈子也是这样做的。

爷爷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从来不向外人炫耀曾经的荣光;他为人正直,对于歪风邪气,都会直言不讳地指出;虽然享受伤残军人待遇,但一直保持着农民本色。因为伤残,他干不了重体力活。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他负责生产队的一口大鱼塘,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割草喂鱼,一干就是十几年。他艰苦朴素、勤俭节约,从来不乱花钱。当然,该花钱的时候,他也很大方。我父母结婚后,父亲还在部队当兵。有一次,爷爷得知我母亲想去部队探亲,二话不说拿出多年积攒的伤残金给她当车旅费。爷爷说,只有夫妻俩感情好,生活幸福,我父亲才能更好地在部队工作、为国家作贡献。

在红色家风的感染下,爷爷的后代有9人加入中国共产党,包括我在内有6人参军入伍。

在部队时,我利用空闲时间尝试新闻写作,逐渐成为战友心目中的“肖记者”,入了党,荣立过三等功。退伍后,我被安置在县人武部工作,主要负责国防教育和新闻宣传工作。也是从这时起,我对家乡于都的红色历史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于都是中央红军长征集结出发地。当年8.6万余中央红军在于都集结,从10个渡口南渡雩都河(即贡水),向突围前进阵地开进。于都当年有6.8万名青壮年参加红军,其中参加长征的就有1.7万人。

生长在这片红色土地上的人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和红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都很多家庭和我家一样有“红军烈士证书”,很多家庭的“红军烈士证书”上只有“北上无音讯”5个字。烈士证书的背后,是一个个血泪交织的故事。

在新闻采访中,我认识了许多老红军。看到他们,我就像看到了牺牲的亲人,感到格外亲切。由于老红军大多已高龄,我争分夺秒地对他们进行抢救性采访挖掘,力争拿到珍贵的第一手口述历史资料。对我来说,每次采访都是一脸感动的泪水、一次心灵的震撼、一种无限的崇敬。

2006年,我得知在红军强渡大渡河时吹响冲锋号、后定居湖南长沙的于都籍老红军张生荣有一个心愿,希望得到一把军号。为此,我想方设法买来一把军号,和县里的同志千里迢迢赶赴长沙,来到张老家。见到家乡来人,张老难掩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当我把军号递给张老时,他颤抖着双手接过,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嘀嗒嗒嘀嘀嘀——嘀嗒嗒嘀嘀嘀”。在场的人谁也没想到,一位88岁的老人吹出的号声竟是那么嘹亮,那么有节奏,那么有激情。客厅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那一刻,我的眼眶也湿润了。从张老身上,我仿佛看到了亲人在战场上听着冲锋号声奋勇杀敌的场景。他们和许多红军战士在美好的青春年华,为了中国革命,为了新中国,战斗到底,慷慨赴死,在所不惜。

2015年,父亲临终前告诉我:“你是记者,出差的机会多,要继续寻找你的大爷爷、大堂伯父,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二伯父将近90岁高龄,也曾多次向我提起寻找祖辈的事。多年来,为了了却自己和家人的心愿,我利用采访的机会,走遍了原中央苏区的瑞金、兴国、宁都、会昌等地,寻找亲人生前的足迹,遗憾的是一直没有如愿。因为感到希望渺茫,我曾经一度想过放弃。2016年,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我的几位朋友,于都县长征源合唱团团员林丽萍、刘瑛、曾宪淋随团去广西演唱《长征组歌》,在瞻仰红军长征湘江战役纪念园烈士英名廊时,找到了亲人的名字。得知这一消息,我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2022年4月,我加入了以红军后代为主体的公益性社会团体——于都县长征源宣讲团。我将自己几十年来在新闻媒体上发表的有关红军的文章整理出来,精心准备宣讲稿,反复进行打磨。在宣讲中,我以一名记者的视角,向听众讲述我听到的、看到的红军故事和感悟到的长征精神。

加入宣讲团后,有了更多走出去的机会,追寻亲人的机会也更多了。去年以来,我和宣讲团的同志先后重走了长征路,每到一地都要参观革命烈士纪念馆、走进当地革命烈士陵园,寻找于都籍烈士和自己的亲人。上个月底,我陪同红军烈士后代袁尚贵宣讲长征文化时,特地走进华北军区烈士陵园寻找于都籍烈士。我们寻找到并进一步补充完善了邓典龙、钟奇、杨承德3位于都籍烈士的相关资料,并到他们的墓前祭奠。

一路前行,一路找寻。这些年,我聆听了许多生动鲜活的红色故事,被红军官兵英勇无畏的革命精神感动着、鼓舞着。今年是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出发90周年。讲好长征故事,传承红色基因,赓续红色血脉,弘扬伟大长征精神,我将永远在路上。(肖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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