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4-12-27 14:30:24 来源: sp20241227
4岁时,我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54岁时,我离开了这座城市。整整50年,我对这座城市已无比熟悉。这座城市就是内蒙古通辽。这座科尔沁草原上的城市,给了我“天苍苍,野茫茫”的最初印记。拉近遥远岁月的镜头,记忆的光圈是墨绿色的,散发着芳草的清馨。那蓝天下的西拉木伦河,那河上的老木桥,那郊野没膝的青草,那水畔怒放的萨日朗,那天边云朵般的羊群,那悠扬的马头琴声……犹如油画一般倒映在我的心湖上。虽然已离开这座城15年,但对它的思念却从未离开过我的心头。
1958年,我随部队转业的父母从辽宁锦州支边到了通辽市。我依稀记得,老通辽除了明仁大街、中心大街、建国路是石板路或沙石路,其它街巷多为土路。车轮卷起的扬尘足以让人看不见对面的人,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的气味。
儿时,父亲多次带我走上西拉木伦河上的那座老木桥,抚着栏杆,望河水滚滚,泛着黄色波涛。原野一望无际,万绿丛中点染着红红的萨日朗、黄黄的忘忧草、蓝蓝的蒲公英……然而,上世纪60年代中期后,河水开始断流,70年代初彻底干涸了。城里的孩子小脚丫踩在松软沙滩上,一溜烟就跑到了对岸满是绿野田畴的乡下。
这座西拉木伦河流过的城市,100多年前,由绿草连天、牧歌缭绕的牧场,变成了阡陌纵横、鸡犬相闻的村落。紧接着,草原上出现了一座小城。
上世纪60年代,人们掰着手指头数,小城里只有三五座两层楼房,最高的建筑当数通辽师范学院(现内蒙古民族大学)的三层灰楼。1978年,学校建起了一幢五层教学楼,我们这些新生一入学就幸运地来到新楼上课,大家都兴奋极了。如今,通辽城里动辄十几层、二十几层的高楼拔地而起,平房早不见了踪影,砖瓦房也成了稀罕物,街头草木葱茏,已被评为“国家卫生城市”,生态环境今非昔比。
生活在北京的这些年,每每走进老胡同,都能勾起我对通辽城老胡同的记忆。我家最初住在北市场东北角的大院,那是一栋L形青砖灰瓦建筑,住着几十户人家。小伙伴们成群地跑出来,走两分钟就钻进了北市场胡同。那时,这里是全城最繁华的步行街,有饭馆、茶馆、说书场、戏院、烟袋铺、玉器铺、点心铺、水果铺、药铺、理发铺……小孩子们最感兴趣的,是点心铺的招牌和饭馆的幌子,很是惹眼。
前年,我受邀参加一个文学活动,从北京回到久别的通辽。我只身来到原来的北市场寻找记忆,见胡同口建了一座很气派的商务中心,楼底还特意留了一处能走进北市场的楼门洞。曾经让儿时的我羡慕不已的饭店,还有热闹的说书场、戏院都不见了,唯有二人转大舞台那块怀旧的大招牌,还能让我回味起儿时的场景。而今这一带仍是通辽最繁华的商业区,商厦、酒店、剧场、超市等星罗棋布。
在城中,路过通辽一中时,我禁不住向里面张望。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通辽一中教书,那时校区是清一色的青砖房。现在远远看着校园,里面已经建起了气派的教学楼群和开阔的体育场。
我和儿时的伙伴专门驱车来到西拉木伦河畔。小伙伴们当年光着脚嬉戏的干涸河滩消失了,河床再次泛起碧波。伴我走过童年的老木桥拆了,新的科尔沁大桥、西辽河大桥、彩虹大桥、哲里木大桥、新世纪大桥犹如城市的五条大动脉,将西拉木伦河的两岸连为一体。我用心贴近通辽,我看到,这座城天蓝了、水清了,满眼是葱茏的绿色和缤纷的花海。
老通辽的西北城郊,以前以河为界,一边是城区,一边是城郊,而今界河已成了城区内河。我倾听着浪花翻卷的声音,记忆的长河似乎也在奔涌。河对岸的村落变成气派的新城。一大片翠绿的芳草地,还有一大片薰衣草花园,像两只彩色的大手掌紧紧挽住连绵的楼宇商厦,各种形状的建筑物参差错落,矗立在天空之下。连接新老城区的新世纪大桥,双向六车道,充满现代都市气息。漫步在北岸的林荫小道间,我在脑海中寻觅童年的记忆。脚下这片静谧的园林,也许曾是小伙伴们奔跑的荒野。这些都已演化为久远的记忆。
不过,这座洋溢着现代都市气息的城市,并未失去对草原的那份眷念。在一家民俗餐厅里,我嚼着炒米,吃着奶豆腐,喝着奶茶,啃着烤羊腿,瞬间找到了儿时进牧场蒙古包的感觉。我陡然发现,这座城,草原的风情依旧在,悠长的牧歌仍回旋,它从未远离过草原。看,往正北方80公里是珠日河草原,再向北120公里是扎鲁特山地草原;往正南方90公里是阿古拉草原。而我对于草原、对于这座城的眷念也从未消失。不管走得有多远,我都不会忘记西拉木伦河的碧波荡漾,不会忘却这片草原,都会忘情地拥抱这绿色故乡……
《 人民日报 》( 2023年12月09日 08 版)
(责编:袁勃、赵欣悦)